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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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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有別

蓬萊洲終年覆雪,綿延千萬裏的洲土上,十之七八都是厚重冰面覆蓋的海域,在此定居的人一部分靠捕魚為生,這裏的都城一般都建築在靠海的海域。

在臨近冰原的海域上,一望無際的天穹高渺碧藍,來來往往在冰面上破開水域的漁船豎著白帆,在浮冰之間來來往往。

在蓬萊洲上討生活的漁民們,最怕的就是遇到冰山,水面只有小巧一角,地下卻是龐大如山。一旦船只碰上,很容易就船毀人亡。

遙遙眺望,天光水色共連接,在目光的盡頭,一塊巨大的浮冰浮於水面,慢慢地攀附上一只纖白柔軟的手。

不知何時響起的歌聲飄渺如天籟,那綿長而婉轉的語調似哼唱著無盡衷情,如怨如訴,情意繾綣。

纖白柔軟的手輕輕地落在浮冰上,破開水面的鮫人美得像是夢中走出的少女,攀附在冰面,在水面之上探出赤裸著的上半身,在水中擺動魚尾,如水藻般微微卷曲的黑色長發緊緊地貼在雪白的肌膚上,濕漉漉地淌下水珠。

這塊浮冰,就介於靈界和魔域的交界線之上。

玉臨淵踏在冰面上,微微俯下身,手指鉗住她的下巴,望著這鮫人綺麗絕色的臉蛋。

鮫人常年浸在海中,生來體寒,幾乎沒有溫度,但此刻被玉臨淵的手挨著,鮫人少女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玉臨淵手指緊緊地鉗在她的下巴處,這張美麗的臉上,白嫩柔軟的肌膚甚至因為她的用力而微微泛起紅。

這條名為鏡沈霜的鮫人少女是這次鮫人一族重新派來的信使,她生著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就像大海一樣清澈純潔,懵懂而虔誠地與她對視。

玉臨淵看著她,忽然笑起來,漆黑的眼眸裏浮現譏諷的神色,挑著眉梢,聲音輕柔地說道:“你們鮫人一族,是不是都這麽天真?”

她松開手指,慢慢地撫摸著鏡沈霜絕色動人的臉蛋,帶著高高在上的憐憫,慢條斯理地說道:“是你們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你們,我才是你們的主子,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作為魔族,鮫人最喜食人血肉,凡人在她們眼裏就只是好吃的食物而已。

而此刻,這鏡沈霜卻乖巧地像條小狗一樣,溫順地任由尚且還是個凡人的玉臨淵的手指沿著她的輪廓游走,白皙冰冷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睛邊,無聲地摩挲著她的眼睛輪廓。

有一瞬間,鏡沈霜的身體無聲地繃緊了。鮫人一族最出名的東西,就是她們美麗的眼睛。

挖下來,洗幹凈,就是一顆顆明亮溫潤,價值連城的鮫珠。

恐懼將她的心臟攝住,但她不敢動彈,更不敢觸怒她,忤逆她。

在這一刻,她才後悔,原來她根本不能幹涉玉臨淵的任何行動,也不能對玉臨淵的決定指手畫腳。

玉臨淵是鮫人一族孤註一擲選中的魔主,是他們瀕臨滅絕的族群,最後的希望。

即使玉臨淵下一刻就要將她的眼珠挖出來,她也只能硬受著,要咬著牙逆來順受,不能有一分掙紮。

玉臨淵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輕輕地沿著手下細膩的肌膚游走,摩挲著她的眼眶,用好似與情人呢喃的聲音,充滿憐愛地輕聲說道:“現在知道什麽叫求人的態度了嗎?”

像是一個正在教導駑鈍小孩的長師,充滿了耐心和柔和。

鏡沈霜身子繃緊,劫後餘生般打了個戰,松了胸腔裏不上不下的那口氣,恭敬聽話地點了點頭。

有一瞬間,鏡沈霜發覺,玉臨淵是真想挖了這雙眼睛——但顯然,她怕血會臟了手。

玉臨淵收回手,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珠,漫不經心地說道:“為什麽來的人是你,菱鶴呢?”

鏡沈霜垂了垂碧藍的眼眸,黯然地說道:“菱鶴自請命,去黑曜雙城刺探情報了。”

以鮫人的身份,去到黑曜雙城的途徑只有一個,就是自願獻身去成為蛟族的禁臠,羊入虎口,成為他們的玩物。

鮫族已經瀕臨滅絕,蛟族越發貪婪,許多抵抗蛟族的鮫族男子都已戰死,而只要能剩下來的鮫族成年女子,幾乎都自服毒藥變成了畸形的怪物。

鏡沈霜再過不久也要成年了,她是鮫族裏將幻術修到了第七層的高手,幾次死裏逃生,才得以避免被蛟族抓走的命運。

距離玉臨淵從九嶺來到蓬萊洲,已經過去了七天。

在元淺月帶著她們一行人進入蓬萊洲後,玉臨淵找了個空隙,隨意在一處將菱鶴藏身的屏風扔進了冰原裂縫的海面中。

蓬萊洲的海域與魔域的殊念海接壤,在她們離開後,菱鶴就順著大海回到了魔域。

鏡沈霜作為新的信使,越過了殊念海的海域邊界線,進入了靈界,在這裏等到了玉臨淵。

玉臨淵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絲毫沒有對此感到驚訝或是惋惜。

鏡沈霜這才發覺,面前這個玉臨淵,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閃爍的只有非人的冷漠,根本沒有半點溫度。

比她們魔族還要薄情。

在剛剛見到玉臨淵,同玉臨淵說話的時候,她的同族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鏡沈霜一想到這,心便感受了滴血般的痛苦。即使魔族薄情,也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鮫族滅絕,她一個人鮫族也不可能逃得到哪裏去。

何況在這種滅族之恨面前,再薄情的魔族也知道要團結一心,同仇敵愾。

在傳達鮫族長老們的意思時,鏡沈霜忍不住帶了一絲私心,想要催促玉臨淵盡快行事,她如果願意入魔,也許勝算能大些。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哪裏觸了玉臨淵的逆鱗,她原本只是沈默的聽著她們打探到的消息,卻在這句話後,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然浮現了一絲笑意,伸手鉗住了她的下巴。

她慢條斯理地給她這信使現身說法,摩挲著她的眼睛,毫不吝嗇地親手教了她什麽是君臣有別。

蓬萊洲臨近海域的四岸城中,街道上鋪著薄雪,街道兩邊點著燈籠,客家酒肆飄著旗幟。

在一處繁華的酒樓裏,底下圍坐了一圈人,都是穿著厚實貼身的棉襖衣裳,磕著桌上布置的瓜果邊吃邊聽。

臺上的說書先生正撫著驚堂木,有板有眼地講著蓬萊洲本地新出的話本。

二樓的包廂裏都對著一樓的講書臺開了小窗,桌上擺著一張造型古樸的七弦琴。

雲初畫坐在窗邊,饒有興趣地看向臺下的說書客。

她姣好嫵媚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懷念,眼角下的胭脂色淚痣隨著她的笑靨而生動起來。元淺月站在窗邊,看著底下的說書客,正在長篇大論,滔滔不絕。

這下面的客人裏一部分都穿著緊身窄袖的夾襖,有一部分是披著斑斕多彩的野獸皮毛,長長的鬃毛垂下來,上面掛滿了白森森的獠牙,是游牧族的打扮,像她們這樣寬袍大袖,穿著狐裘的人,一看就是外洲的旅人。

雲初畫是蓬萊洲的小宗門光明峰出身,自小在蓬萊洲長大。

她面帶笑意,說道:“蓬萊洲常年覆雪,沒有任何植物可以在這種極寒天氣中生存,只有一種叫冰下草的植物才能在冰下生長。冰下草是蓬萊洲特有的植物。許多蓬萊洲的百姓,都依靠放養專門吃這種冰下草的白牦牛而生。”

這裏的人除了打撈捕魚外,就靠放養白牦牛為生。商隊乘坐白牦牛,收購本地的海產和牦牛,穿過百裏無人的冰原,售賣給其他洲,再從外地帶回其他洲的東西,售賣給本地人。

一來二去,商隊成了蓬萊洲維系與其他洲聯系的唯一途徑,漸漸地,這裏的人也學會了其他洲的生活方式,從原本的集群而居修築了現在的都城,游牧之族也漸漸地適應了在都城周圍駐紮。

每年還有無數外地而來的旅人,來到蓬萊洲領略此地的風土人情。

尤其是因為蓬萊洲臨近殊念海,每年天氣尚好的時候,甚至可以在蓬萊洲的海域邊看到殊念海上鮫人族們或是唱響天籟之音,或是編織幻術,幻化出海上仙山。

靈界魔域界限分明,大部分凡人窮盡一生也見不到什麽妖魔邪祟,修仙問道和妖魔鬼怪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都只能是話本子裏光陸迷離的傳說。

而只有蓬萊洲與魔域海面接壤,在此地才可以遠遠一窺傳說中的魔族鮫人容顏。

靈界三十六洲,洲洲風景各不同,卻又在無數螞蟻一樣搬運貨物為牟利奔波的商賈走動下相互連通。

門口珠簾一陣窸窣響動,客房小廝端著一盆碳火走了進來,擱置在桌下,朝窗邊一坐一站的兩個曼妙女子問道:“兩位客官,都到飯點了,可需要點些什麽吃食?”

他臉上有著常年受凍的紅暈,有著明顯的游牧特征,穿著厚重的灰色棉襖,一搓手,態度恭敬,十分熱情地說道:“我們店裏招牌菜有奶酥糕,牛肉片,手抓牛肉,幹煸銀魚絲——客官,這可都是只有蓬萊洲才能吃到的特色。”

對於他的熱情攬客,元淺月興趣不高,雲初畫倒是來了興趣,朝元淺月擡了眼看去。

元淺月朝她點點頭,示意她不必拘束。雲初畫這才轉頭看向小廝,期待地說道:“給我來一樣幹煸銀魚絲。”

那小廝應了聲是,馬上又要退去下,雲初畫想了想,又叫住了他,說道:“再上一疊奶酥糕!”

小廝眉開眼笑地應了。

蓬萊洲的行事豪放,等到端著菜上來的時候,元淺月才發現他們竟然是用臉盆一樣大的瓷盤把菜裝上來的。

而且並沒有碗筷。

在放置了炭火盆後,房間稍稍暖和了些。雲初畫將白狐裘披風解下來,將袖子用發帶紮起來,將袖子挽上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腕,用手抓了一條幹煸的銀魚絲塞進嘴裏。

元淺月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自從她上次嘗過朝霞織的手藝後,對人間的風味菜肴也開始有了嘗試的念頭,但要這樣不顧儀態用手抓飯,顯然還是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外。

雲初畫吃了幾口,忍不住露出了欣慰又懷念的神情。

蓬萊洲的凡人們大多都是做著捕魚放牧的重活,飯量極大,最初也不會用什麽筷子,全都用手抓,逮住就是狼吞虎咽。後來其他洲的風俗傳了過來,當地的人也學會了斯文的慢嚼細咽,像這樣正宗本地特色的酒家是越來越少了。

她所在的光明峰以前是個入世宗,就立在一個偏遠都城裏,靠給走貨的商隊拔除魔祟為生。

蓬萊洲的商賈地位極高,連大部分都城的城主都是由德高望重的商隊首領擔當。

商隊養活了這片洲上大部分的入世宗門,雲初畫以前尚在光明峰時,時常跟著宗門裏的師兄,隨著商隊出行,一路上替他們保駕護航,提防妖魔侵擾。

而最近的一個多月以來,蓬萊洲卻接連走失了數列商隊,據說是有魔域而來的邪魔在冰原上,盯上了這些路過的商隊,這些人都連人帶貨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冰原。

本地的入世宗處理不了這件事,便將此事上報給了駐守蓬萊洲的佛佑寺設點。設點派了幾個年輕的佛子前去查看,但也一無所獲。

走丟的商隊越來越多,佛佑寺也親自派了兩個大師過來查勘,但是蓬萊洲的冰原太過遼闊,上面行走的商隊數目太多,路徑不定,那吞吃過往商隊的邪魔似乎知道他們派了人過來,每次察覺到危險就立刻逃之夭夭,轉身就去找別的商隊下手。

他們搜尋了許久,至今一無所獲。

佛佑寺聽說元淺月一行人也來了蓬萊,立刻喜出望外,將此事轉達給了白宏,讓劍尊順手清剿一下這批危害過往來商隊的邪魔。

這是青長時轉交給她的卷宗裏,第二件任務。

這三天裏,元淺月每天都會禦劍在冰原上空巡視游走,查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或是順著商隊行經的路線前行,但直至今日,依然一無所獲。

這邪魔吞噬商隊,出現的地點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好像是隨性而為。偌大的千裏冰原,上千條商隊,她根本看不過來。

而走丟的商隊數目還在繼續增加,目前已有近千人。

能在短短的一個月裏吃掉一千人的妖魔,至少也是魔君級別,跟化神初期的尊者不相上下。

鮮少有成了氣候的妖魔冒著被剿滅的危險來靈界作亂,魔族都惜命,越強大越是如此。

在蓬萊洲兩位大師的游說下,此地的都城城主們大部分都同意了暫停商隊往來的提議。只是少部分都城物資匱乏,必須要商隊交易必需品維持城中的周轉。

今天,元淺月一行人現在停留的這座都城,就會在臨海的海岸邊,整列出最後一支去往冰原的商隊。

雲初畫吃了些飯菜,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用錦帕擦了擦嘴,又將手浸在旁邊的熱水盆裏,仔仔細細地洗幹凈了。

玉臨淵作為元淺月的弟子,主動地承擔起了跟最後一支商隊商談交涉的任務,已經獨自出發,去了臨海的岸邊。

雲初畫看了一眼元淺月,心頭實在好奇。

現在九嶺上大部分出色的弟子都知道玉臨淵的身份,也十分忌憚她。只有元淺月才會這麽隨隨便便地讓玉臨淵一個人出去辦事。

真不怕玉臨淵溜之大吉嗎?

她不知道這位元師叔到底是對自己實力絕對的放心,還是真的純屬心大,根本沒考慮到這一層。

不過雲初畫最叫人喜歡的一個特點,就是守口如瓶,不該問的,她從來不會問出口。

門口的簾子被人無聲撩起,玉臨淵披著白狐裘,頭上戴著白色的鬥笠,垂下的紗簾將她的面容遮掩的結結實實。

元淺月回過身。

她身上裹著風雪,還有料峭寒風氣息,就這樣進了房間裏。玉臨淵摘下鬥笠,隨手放在桌上,看見桌上擺著的兩大盆吃食,神色未變。

她很快挪開了目光,看向元淺月,說道:“師傅,已經談妥了。”

“這支商隊說是要去雍雲洲,我同他們說,我們三個人是從雍雲洲而來的旅人,家中有事,要回去省親。他們答應給我們再備三頭白牦牛,我已經給了定錢。一個時辰之後就出發。”

從這都城出發,要經過千裏的冰原,才能抵達雍雲洲,路上至少也要過五天。

這五天裏,整個冰原就只有他們一支商隊出沒,這邪魔要出手只能沖著她們來。

玉臨淵又說道:“路上的吃食和帳篷我都已經備好了,就待出發。”

她們畢竟是以普通旅人的身份去跟隨商隊一起出發,要是空著手去,那也太假了。

元淺月欣慰地點點頭,面帶感嘆的說道:“還是你聰明,準備得周到。”

要是讓她自己來,萬萬是想不到這些的。

她早就過慣了在朝霞山上吸風飲露的生活,哪裏還會知道偽裝普通人還需要這些東西。

玉臨淵朝她輕笑:“師傅才知道我聰明嗎?”

得,不能誇,一誇就飄飄然了。

元淺月收起笑容,繼續端起了師傅的架子,端莊矜持地站在窗邊。

劍尊的日常就是帶徒弟,打怪,鎮妖,帶徒弟打怪鎮妖~

可惡啊,馬上年中了,公司裏的短視頻需求量增大,劇本要求也多了。沒想到我這種閑雲野鶴般的懶人也要加班~

各位520快樂~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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